她躺在床上,閉著眼睛緊皺眉頭不自覺的喃喃自語,手緊抓著被單大聲哭喊,在被窩裡不斷的掙扎。猛然的撐起身子,睜大眼睛,胸口劇烈的起伏,這時候她似乎才感覺到剛剛只是一場夢。突然胃湧起一陣噁心感,她捂住嘴急忙走下床,搖搖晃晃邊扶著牆壁邊走到浴室,站在洗手台前乾嘔。臉上滿是汗水,沿著緊貼在臉頰的髮絲滴下的是汗水還是眼淚,她自己似乎也無法分辨。

看見鏡子裡的自己,一臉慘白樣,嘴唇毫無血絲,冰冷的手摸著額頭,滑過臉頰和下巴,她感覺不到任何溫度,甚至冒著冷汗。她輕輕垂下眼簾,轉身離開鏡子前,她厭惡現在這樣的自己。她虛弱的走回房間,跌坐在床邊,拿起電話,快速的撥那熟悉的號碼。

「我找安莉塔。」她似乎用最大的力量說話。

「請問您要預約嗎?」對方客氣的回答,不帶絲毫情感。

「跟她說我又夢見他了。」她撥了撥頭髮,不耐煩的對另一端說著。

請您稍等什麼也沒說,對方就像消失一般,什麼聲音也沒聽見。

「三點半妳過來吧。」換個人說話。

「恩。」她簡短的回答,按下紅色鍵。

從櫃子上抽出一包粉紅色的菸盒,俐落的抽出一根點上,蒼白的嘴唇對上有著愛心的濾嘴,深深的吸了一口,她閉上眼睛,再用力的吐一口氣,似乎這麼做,她才能冷靜下來。

早了十分鐘,三點二十她出現在門口。這家店沒有招牌,兩個入口全是落地窗,內部裝潢看的一清二楚,左邊的入口不管是玻璃、地板、牆壁或是大理石全都是黑色,而右邊的那個入口則是全部雪白,依顧客的喜好選擇進入哪個門。她踏上階梯,推開了那黑的令人感到壓迫的大門。黑色大理石櫃檯後站的是一個穿著全黑制服的女生,如果要問為什麼還看的見她,也只能說她們特意挑過膚色較白的員工吧。

「我找安莉塔。」她走到櫃檯前,對著櫃檯後的人說。

「請您坐在沙發上稍等。」她禮貌性的指了指前方的黑色壓克力沙發。

她討厭這種看起來硬底發亮沒情感的沙發,寧願站著等。看著對面牆上的時間,還有五分鐘。她習慣性從包包抽出菸盒,此時白色的菸身顯的特別顯眼,正準備點上火,夾在食指和中指間的菸冷不防的被抽走。她不開心的抬起頭,安莉塔映入瞳孔。

「診所不能抽煙,妳又忘了。」安莉塔微笑的看著她。

她看見安莉塔,眼眶馬上發熱。

「走吧。」安莉塔發現她似乎快撐不住了,趕緊把她帶進診療室。

挑高式的空間,純白色的粉刷,診療室至少有20坪大,三層樓高,牆上沒有掛任何東西,偌大的空間只有正中央擺著兩張床。

「挑張床吧。」

她習慣性的選擇左邊,脫下了鞋,小心翼翼的窩進被單裡。這張床好軟,棉被還有著被陽光大辣辣曬過的香味,窩在裡頭,心就像被軟軟的包圍,被安全的呵護著。安莉塔躺進了另一張床,雖然說空間很大,但是兩張床卻是緊緊連在一起。

「怎麼?又夢見他了?」安莉塔安安穩穩的躺在枕頭上,閉著眼睛問。

「恩。」她輕輕的亨了一聲,眼睛直愣愣的盯著完全搆不著的天花板。

「我夢見我和妳到一個小島,天氣很炎熱,就像前陣子我跟你去的巴里島一樣,很漂亮。」她努力的回想夢裡個每個片段。

「只是為什麼是熱帶小島?」她坐起身來,轉向安。

「可能是妳睡覺忘記開電風扇,睡到一半太熱了。」安莉塔不以為意的說。

「妳是心理醫生耶,拜託,專業點!」她對安翻了翻白眼。

「我現在是以妳的朋友身分在聽妳說心事,而且為什麼是熱帶小島又不是重點。」

「找朋友的話幹麻一定要找你,我隨便找一個人都可以啊!」她不屑的說。

「因為妳只有我一個朋友。」安莉塔挑挑眉,看著她。

她扁了扁嘴,停頓一下,硬是要狡辯,「我還有豆碁。」

「他只是條會對妳汪不會說話的狗。」安莉塔一副豆碁妳也要搬出來講的表情。

她只好服輸,「好吧。」

她躺下來接著繼續說,「夢裡的我在那裡長大,想著要去曾經唸過的小學看看。那間小學沒有圍牆,全部都是米白色的建築,旁邊就圍繞著海,我們走進其中一間教室,裡面的桌椅很少,牆壁上還有鉛筆印的塗鴉,看起來像是剛粉刷過沒多久的新教室。」

「我從教室其中一扇窗眺望出去,平靜的大海,和乾淨的天空,一樣是藍,但又可以分的很清楚,再加上溫暖的陽光,那個畫面簡直就像是一幅畫一樣。」她帶著微笑描述這一切。

「恩。」安莉塔靜靜的聽她說。

「突然,遠方的海水慢慢漲起,白色浪花很快速的往岸邊衝來,一開始我們以為只是普通的浪,後來海水越漲越高,高度早已超過我們在的建築物,我們毫無防備,海水擠進窗戶,快速充滿整間教室,我們就這麼被捲進海裡。在海裡完全看不見妳,夢裡的我還以為自己可以像魚一樣在海裡呼吸,但是等到自己周圍都是海水時,才發現不是這麼一回事,我開始慌亂,不知所措,還因為真的憋不了氣喝了好幾口水,就在以為自己快死的時候…」

講到這裡,她停頓了下來,安莉塔看著她小心翼翼的調整呼吸,讓自己的情緒穩定,緊緊的抓著被單。

「他出現在我身邊。」

「他抓著我的手,我看見他對著我笑,就好像告訴我,『不要緊,我在這裡,妳不會有事的』,我甚至還能感覺到他的體溫,他身上的氣味。」

她還是落了淚,她用被單遮住自己的臉,禁不住的大哭,「安莉塔,我真的很想他,很想見他,很想抱著他………」

安莉塔靠過去她的床,連著她的被單抱著她,什麼話也沒說,就這樣輕輕拍著她的頭。安莉塔看著她,不想再跟她討論他是個分手不到三天又交女朋友的渾蛋,而她過三個月卻還在想他,如此到底值不值得的問題,她只對她說:「夢裡,他救了妳;這裡,妳必須救救妳自己。」

「我不想忘記他。」哭過的聲音,略帶沙啞,她任性的說。

安莉塔放開了她,重回自己的床,背倚在床頭,看著前方。

「所以呢?妳就要這樣靠著妳對他的模糊印象,過完妳的人生?」安莉塔皺起眉頭。

「不模糊啊,我在夢裡看見的他,就好像他真的出現在我面前。」

「那妳說一下,他是什麼樣。」

當她開始回想,想開口描述時,她發現腦海中的他,越走越遠,五官、甚至是身影,越來越模糊,她完完全全沒辦法具體描述。

這時候她似乎才曉得事實,才知道原來三個月就像抽衛生紙一樣,把她所有有關他的回憶慢慢抽光。

她無法一下子停止自己的抽搭,用那修長的手指微微發抖的點起菸,也遞給安莉塔一支,兩個人就坐在床上,什麼話也不說,讓空氣和火燒光有玫瑰氣味的香菸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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